前阵子出门了,难得喔。体验不是很好,天空灰蒙蒙的。躺在草地上和同行的伙伴说些胡话,焦虑、希望,股市大跌、世界和平。发在社交平台的炫耀被森林老师评论,我说想起念书时和你躺在教学楼旁的草地晒太阳的日子,他说还闻着桂香。我说对,还有桂花。
喜欢这份惬意。恍惚刚来的夏天,日复一日地虚度。屋外蝉鸣清澈,窗子被梦涂满童年。
欣喜之后的平静总是分外低落,我又开始念旧。往事排开,我变回那个聊天后会绞尽脑汁思考自己有没有说错话的小孩,回到出神望着天空被老师教导「你的未来不在那边」的教室。很多很多东西都好久好久没有出现过了啊,记忆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机想起。像是「可导必连续」这样的咒语和一些孩提时的梦。
比如也曾想像班里来了一个转校生,聪明、阳光、热情、矫健,每个孩子都想和他交朋友。在大家的注视中,他却来到我的座位,挡住正在阅读的书,招呼道,「嘿,好久不见。」原来,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,我们早已经是朋友了。
但好像有开关按下,我开始忘记自己的懦弱,嘲笑别人的勇敢。积攒的欲望被塞进数千部标记了「想看」的电影、丢进各种各样的「收藏」。梦不再反应潜意识,人都慢慢变得无聊普通。
想起有一天我请假了,什么也不干。早上在熟悉的时间被合租室友洗漱的声音吵醒,我就躺在床上,听声音想象着他的行动。听着他走出卧室、刷牙、洗脸,迈向阳台……然后门被关上发出巨大的噪音,突然安静,厕所漏水的水滴声变得清晰。我什么都不想,然后什么都想。过得很没有实感。别人的时间在往前走,而我停下来了的感觉。难得的假期也没有特别愉快。
拥有了一天作为年轻人在工作日的大街上闲逛的资格。这个想法也让我难过,就像这一天并不属于我,我也不属于这一天。午夜十二点前必须返回,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设计的。
每次在打工时接到推销或者诈骗电话我也会生气,我想如果我是他们我就会与工人们错开时间。难道他们不知道这点吗,他们干活时我也在干活?噢不,他们当然明白。只是我不是他们的目标客户,我没有能力贷款一百万去消费,也没有空闲去领取五百万的大奖。
只有天之骄子和 20 多岁高学历的健康男性才算是「正常人」,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设计的。
这个世界就是无数的幻觉,人类在其中竭尽全力欺骗、争夺、操控,试图在「我们想要让哪一种幻觉生效」上达成一致。阵雨和牙痛都要让位于这一点。
是吗?是这样吗?也不是吧。就像《铃芽之旅》里的少年因为拯救世界错过了考教师资格证多少也会有点遗憾。《天空之城》里的小女孩因为长发被剪掉也会伤心。就是,那些困境并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变得无足轻重。5 岁面临的问题、15 岁面临的问题、25 岁面临的问题,没有一起放学回家的朋友、没能考上心仪的学校、没来得及讲的话和见的人、暗恋的男孩还没回复留言…也是重要的事情。
可总是要穿的时候才发现丢了只袜子,写错字惊觉不见橡皮。心情一旦识别就已经在那之间。总是这样的。
什么日子多雨、何时有应季的蔬菜、哪个月份考虑加衣。回过头来也已经感受到了。即便时机总不够恰当。总是这样的。
我变得没有耐心,看电视剧总是快进,倍速,我想这是因为我的品位比导演高,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加快节奏什么时候应该剪辑。
我开始用厌恶替代一切表达,不屑装饰观点、讽刺发泄情绪、讨厌什么显得聪明……
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很坏的人。和同样傻乐的家伙们在公园里滑滑梯、坐跷跷板、热络地讲发财的美梦。安慰自己没关系,也还有人没来得及长大。
我们读书、工作,逃跑、拥抱。在局促潮湿的房间里握着手机,点击、滑动,对话框、新闻,食物、猫、音乐、女孩。烈日下汗水浸透衣衫,钢筋、水泥,瓦刀、卷尺,口音、水壶,装满尘埃的肺与偏头痛。
我们努力、怒吼、嘲笑、谩骂,生活迫在眉睫时没人慌了手脚。
我们不再有勇气邀请别人进入房间,掏出自己收藏的破玩具。
我们坦然地真实与脆弱,但从不表现得有所需要,假装是一个可爱的人。
我们每一次沉默,都是与灵魂的谈判。
条件是延长向命运屈服的界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