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铃芽之旅》——不是影评啊

十五岁生日是最适合离家出走的时间。这以前过早,以后又太晚。——《海边的卡夫卡》

中学的时候好羡慕那些长大了还在看动画的人,我在视频网站上看到许多粗糙的视频,拥挤的房间却有个架子摆了好多塑料小人,镜头前面真实的脸,热情洋溢的表情,说着些「此生无悔」的蠢话——噢不,当时我只觉得好酷。他们看过好多我连名字都没听说的作品,也一定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。我也能这样顺利地成为靠谱的大人吗?

什么时候发现的呢?就像人生大道理一样,稍微有点年纪的老头谁都会讲两句。原来观影量这类数字的累积也不过是些顺着热情成章的事儿吗?

偶尔还能在以二次元起家的视频网站上看到「如果你不知道 XXX,就不会 XXX。」的标题。啊那句台词怎么说的?「如果你要用《泰坦尼克号》的台词表白,那对方也应该知道《泰坦尼克号》才有用吧。」

爱好是蹩脚的喻体?

我还记得《白箱》的头两集里一个女主也还在念书,说以后一定要去东京工作,住一个有空调的房间。想起自己中学毕业时把 Radwimps 为动画做的配乐翻来覆去地听,心想等去城里上学了一定要去电影院!

然后就是时间慢慢流淌,什么想法都变得普通。以前一起聊动画的朋友开始戏谑「我已经毕业了」的玩笑。我也蹩脚地试着讲些能显得自己聪明的话,不再诚实。上一部看完的新番好像是《青春期猪头少年不做兔女郎学姐的梦》,很不错的动画,但我在影评网站上打了不高的评分,一本正经地说「我已经是过来人了……怎么还在讲这些……」

这种想法也是真实的呀。只是我没搞懂啊,我完全没搞懂。

我想起看完《你的名字》那晚,回去的路上我兴奋地在输入框打字,把毫无组织的想法一股脑地塞进豆瓣的短评。在社交网站旁若无人地发动态倾诉着自己的快乐,啊你知道吗,那个导演哦,这次居然是 happy ending 也!我反复咀嚼着自己的感想以备将来,毫不怀疑自己短短几年就会忘记那些如数家珍的台词、名词、名字。

然后就是《天气之子》,我吐槽诚哥的恶趣味,前几十分钟平淡又急促的引入,靠设定推动的故事。我记得男主 16 岁,离家出走,包里装着一本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——讲一个 15 岁的男孩离家出走的书。我为自己发现的细节沾沾自喜,然后又开始讲老套的傻话「好吧,毕竟是 16 岁的叛逆,16 岁才能做出的决定。」而那个时候我又才多大呢?

《铃芽之旅》呢?17 岁的女孩离家出走的故事?好像有点无聊啊……动画里居然把男主为了「拯救世界」放弃考教师资格证的剧情当作煽情的点塑造,啊喂啊喂啊喂。

嗯?我太苛刻了?

以现实为舞台的奇幻故事很好啊,它在故事里展现出与现实不同的逻辑,而故事里的人们并不会为此诧异,至少故事不呈现诧异——现实里的人类总是好笨,他们看不出来可能性,永远活在自己的逻辑,不知道生活还可以那样。

想到之前为了赶上上映当天这种时间点放弃了一些其它的事,当时觉得自己这种取舍的形象以后回顾一定很浪漫。我以为电影是造梦、人生、每秒 24 帧的真实。

记得第一次进电影院时,发现原来预告片里的画面出现在荧幕上会让人心情愉快。我以为电影院是个神圣的地方,一群需要安慰的人走进去,就能恢复和另一个世界的链接。后来才知道它还有嚼薯片的声音、衣服摩擦的声音、窃窃私语的声音,可恶的男孩给女孩剧透的声音,啊这也是电影的一部分。「一个人看什么电影?」「少看几分钟没关系。」「都放完了还坐着干嘛。」这也是电影的一部分。欢笑、抽泣、鼓掌,这也是电影的一部分。

我试图假装知道这些事儿做个可爱的人。可爱的人一定不会对自己认知外的事物表现出任何惊讶——除非他们想要你这样。

啊我明白了。电影不必深刻,它呈现、揭露。它可以只表达最浅显的那一层,故事开始了,结局就确定了。一个导演可以永远拍 16 岁的故事,因为这世界永远有人 16 岁,但今天的 16 岁可能会面临和十年前 16 岁不同的问题,而且 16 岁的难题并不就比 26 岁遇到的困境更容易。

这是重要的。

《大鱼》里有句台词「有些笑话是否因为听过太多次而忘了为何好笑。后来你又听到,突然间它像一个新笑话一样,你就想起一开始为什么喜欢它了。」

我想,当大人们开始为自己曾经的热诚而感到羞耻,我们应该对报以一点同情心,因为「所有的大人起先都是孩子」——他们只是忘记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