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子坠入深渊

白川家旁边开过一家私人的小洗车店。好像从那开始,白川就经常梦到有人开着一辆面包车停在旁边这家店,司机打开车门的时候发出了很刺耳的干摩擦声,梦里的白川可能就是被这声异响吸引了注意力。那个梦过于真实,白川失去了上帝视角,视线被局限到卧室的窗口那么大。他看着司机从后备箱掏出了一桶汽油,好半天才扭开瓶盖,然后拎着桶绕着车把汽油往车窗上倒。

白川把这个梦给母亲讲过好几次,母亲总以为白川说的是「有人用汽油洗车。」母亲笑着说:「汽油这么贵,怎么会有人把汽油往车上撒呢。」虽然白川对商品的价格一直没什么概念,却隐约觉得母亲搞错了重点。

「一切都不对劲。」每当白川回忆起以前,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。

聊到这的时候,我怀疑白川当时尿床了。你看,「好半天才扭开瓶盖」、「拎着桶绕着车往车窗上倒」,这很像是尿床在梦里的映射。

白川觉得那不可能,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很大了。大概是十四、或者十五岁的样子。白川记得很清楚。十五岁时白川被母亲从学校领走,一直到现在也没回去过。从那开始,时间像是被不断地压缩,或者说像是一根线被拉长,但被人剪去了几段。白川没多少闲暇留给做梦。

从班主任办公室直到走出校门,白川和母亲都没说一句话。出了校门,母亲在路旁把摩托推出来,向后面的白川喊:「走。」白川从这个字里听出了颤音,有点难过。白川走了过去:「摩托我来开吧。」母亲喊他坐后面去,「你把这个本事用在读书就好了。」

摩托在颠簸的泥洼道上跑了好一阵子。白川从后面说:「我不喜欢读书。」

「嗯。」母亲接着说:「你只是不擅长读书。」

白川说「这是一个意思,谁喜欢做自己不擅长的事。」

母亲的声音现在很平淡:「也很少有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。」

白川觉得问题出在母亲当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读书,而是直接给出了他不擅长读书的结论。白川本来是想反驳母亲,结果反倒好像掉入了陷阱一样,承认了自己不擅长。意识到这点后,白川放弃了继续回应。

白川小声说「我可以去爸那儿一起挖桩。」

后来想到这,白川总是觉得为人父母,真的很难接受孩子的平庸。自己的母亲总是觉得自己是个挺机灵的家伙,只是不肯把这份机灵劲用在学习上。如果肯学,白川一定能学好。白川不确定母亲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。

一个月后的一天,吃完午饭,白川跟着四舅背着一个装了一床棉絮和两条毛毯的工地包,坐班车到了县城。继续转车前四舅带着白川去理发店染了个黄毛,说这样看起来年龄大点,像个混社会的。他们在县里的汽车站先买了六张车票,还有四个工友有点远,要下午三点才到得了。随后六个人一起到了市里,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,第二天上午到的南普。车站前有个年轻人等他们好一阵子了,年轻人开辆五菱车,带着他们绕了几座山到达老鹰嘴。

年轻人叫张林。张林看着白川一头黄毛,笑着问他多大了。四舅替白川回答说:「刚满十八,经常做农活,有一手劳力,跟我来锻炼锻炼。」张林哈哈一笑「这么小该去学点技术的。」四舅也笑「先跟到我,好照顾他娃娃些。大点再说。」

白川对张林第一感觉并不好,觉得他多管闲事。

老鹰嘴这片工地的人都住在一栋两层楼的平房里的二楼。这栋屋子刚修好没多久——准确来说其实还没修好,屋顶是用几根钢筋搭的架子,铺了一层塑胶瓦。屋子修到一半的时候,主人老张听说这边要拆迁,本来不打算修了,结果听别人说把房子修好了,要拆迁款的时候可以多赔点,就继续建。想到这反正要拆,老张盖起房子就不那么用心了,买了些廉价的料开始磨洋工。拖着拖着,又有人告诉老张说拆不到这边来。这把老张气得忍不住跳起来骂娘。但也没得办法,老张只有把一口气往肚子里咽。只是这房子,再也懒得往上叠了。

包工头来跟老张谈租房时,老张一口气差点又提起来。骂骂咧咧地说你们在那边修桥,搞得我房子整成这批样。包工头顺着老张的话说,那些搞规划的是脑壳有包,把你们这给折腾惨了。老张皱着眉头考虑利益,最后谈好不收房租,但包工头要找人把房顶给盖起。结果包工头只找人买了几张塑料瓦盖在屋顶。包工头的解释是,急着开工,先搭起住人,等干完了再说。老张也不傻,等干完了你人跑了咋办。包工头打哈哈,瞧你说的,我们都是挣苦力钱的老实人。于是又给了老张塞了几张票子,改口说:「帮你把屋顶盖起,我都可以修两间活动板房了。这瓦是我专门从城里托人买的加厚的好瓦,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。」

包工头又说「喊你老婆子煮饭的时候帮这群人煮上,我一个月再给你们五百。柴米油盐我单独买。」

每周出去买菜的那个人就是张林。

就因为张林买的菜,白川对张林坏印象加剧。

每周三中午会炒一顿肉,但很明显,这肉是酸的。白川不好意思当面说,背后问四舅,四舅说莫管那么多。白川受不了,表面上被四舅呛了一口,鼓着气不说话。心里想着老子是来卖劳力的,你他妈不给我把吃的整好,我哪来的劳力。

下一次吃肉,果然味道还是不大对。百川看了一眼张林,这家伙基本都不怎么挑肉吃。白川拿筷子挑了几片肉往张林碗里放,「这肉味道可真好啊,来,林哥多吃点。」

张林连连摆手,「不不,你们动劳力的吃,我不喜欢吃肉。」

白川冷笑,「这么好味道的肉,我们可吃不来。」

张林听出白川语气有点不对,尝了碗里的肉一口。有时候会和白川会说两句话,晚上睡白川旁边的工友解围说:「年轻人嘴细哟,吃不得这粗饭。」

张林尝了一口,抿嘴笑了一下「对不起老哥们,是我没考虑周全。这大热天的,肉久放馊了。我看以后还是提前出门买菜,或者咱们早点趁新鲜煮了吃了吧,哈哈。」

旁边人都顺着开始谈起最近的天气,试图想让小插曲一笑而过。

吃完饭稍作休息,白川和四舅往工地上走。等周围没什么人了,四舅对白川一顿数落,就你话多是吧,就你会说话是吧?

白川没说话。

四舅看了白川一眼,叹了口气。「你小子是倔,但有些事情你不懂……我给你说,你做事多看看别人。你觉得那么多人都是傻子吗。」

白川也有一口气憋在喉咙管,吐出来,流畅且急促地说 「肯定是他狗日的买了烂肉,把钱自己顺去了。」

「你还小……这种事以后多着去了……这是老张两口子整的。」

「你替他说话干嘛,他今天都承认了……」

「那是他娃娃还算懂事。你就觉得旁边这些大人都是傻子?我们接下来几个月都要在这吃饭,老张整个一两次消消气肯定就算了,而且我们这阵子相处得也不错……你要是把人家得罪了,人家表面上道歉,以后背着给你饭里吐唾沫,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,你能咋办?」

「出门在外就别整天翘起你那公鸡头……」

说完,四舅喊白川先去桩口,他去领雷管。白川在岔路口沿着向上的道走,慢慢梳理着脑子里的信息。旁边先来的工友说张林是包工头的一个亲戚,一个大学生,来工地守器材挣学费。白川有点怀疑,才开学两个多月,挣鸡儿学费。

不一会,白川到了桩口,打算先用斗车把上午的碎石渣推走。不知为啥,工地上的工具从来都是旧的,连手套都是以前留下来的。四舅说他干了这么久,除了手套,也很少用过新工具。一旦什么坏了,工头总能整一样旧的回来顶替,要么就是找人修一修。你说,旧的总也是新的用旧的吧?那新的都他妈去哪儿了?

白川戴上左右都漏出两根手指的手套准备开始运石渣。先留了个心眼,白川检查了下斗车。

上周刚来的时候,白川他们工具不全,用的是旁边桩位的斗车。才用了两天,旁边的工友就说自己的斗车坏了不能用了,不肯再借。可白川明明看到对面还在用——四舅只好催张林给他们搞快整一辆。

不借就不借呗,为啥要睁着眼睛说瞎话。

他妈的人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。

白川想起两个月前还在上学的自己。

其实白川并不是不喜欢读书,他只是不喜欢上学——如果你整整两年多都坐在垃圾堆旁边,被老师讨厌,同学嘲笑,你也会讨厌上学。

作为一个中学生,白川长得很壮实——真得很壮实,具体身高体重不便表述,至少可以说是一眼看去不像是中学生那种壮实。有次班上几个同学把他拉进厕所,领头的那个家伙讲了一大堆关于班级团结的话,最后说旁边那个班看不起我们班,我们要打一架,你会来的吧?白川说「我不会打架。」有人踢了白川一脚,「你不会打架?」白川瞥了眼门后面重叠起的脚印。

「算了,他这样的,明天来了也没用。」

「反正就是那一套。」白川不想细谈,说絮絮叨叨那些东西没有意义。唯一值得提一下的是许浩,刚升初中的时候许浩成绩不错,还当过两学期学习委员,后来跟着别人混,中考考得不好,再后来好像去复读了。

说「算了」的就是许浩。白川觉得许浩比踢他的那个家伙还讨厌。虚伪,太他妈虚伪了。白川能看出许浩处于人群中的那种不和谐感。下课在厕所抽烟的那群少年里,许浩是唯一一个抽烟不过肺的。里面拿着烟的人吸了一口,把烟雾吐进另一个人嘴里,另一个人吞了一口又吐给下一个人。手里拿着烟的那个人说,「这他妈叫三、四……五手烟,有后劲。」在这种似乎宣告着某种地位的仪式里,许浩永远是最后接这多手烟的那个人。到他时已经看不到烟雾了,只有一股混合着烟草和口臭的空气。许浩咽了下去,从鼻孔长出一口气,笑着回应「后劲真大。」

白川低着头撒尿,目不斜视。仍好几次注意到许浩在人群中滑稽又卖力地表演。

「晚上还查锤子寝。」

白川注意到许浩停顿了一下,他肯定又在斟酌用词。

过了一小会,许浩说话了。「老师都他妈是傻逼。」

一群人就旁若无人地笑。「我就喜欢你这种,光读书有锤子用。」

许浩便细微地调整表情,做出被表扬的受用感。

「算了,他这样的,明天来了也没用。」许浩对旁边几个人说道,然后拉着他们往外走。等他们都出去后,白川才用手拍了下裤腿。

只是被踢了一脚而已——可能还会被再踢几脚。这也比被许浩那种虚伪的家伙可怜要好些。他有什么资格可怜我?白川待在原地瞎想。

只要学校还是一座牢笼,这种事就是会一直延续下去的困境。后来白川常看到各种「学家」对这种现象进行讨论,但似乎没人能搞清楚重点。为什么就没人明白呢?

破解之道其实很简单——放下自尊,融入泥潭。

当时的白川不懂维系关系,却似乎很能看清楚周遭事物的本质。

许浩说老师都是傻逼,白川却觉得老师都很聪明。教师似乎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——能看出一间教室里被排斥的那个人,然后把 ta 批为典型。

白川把自己当作例子分析,但后来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了。也许是教师先针对的他,然后学生们才开始顺势而为?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是白川帮前桌的女同学捡起橡皮擦,对方却一脸嫌弃地把橡皮擦扔进后面垃圾堆?「我说了让你别捡!你碰过,我不要了。」

是班主任让大家放学后再在教室待半个小时自习,白川出去上了个厕所被对面的班主任看到。次日便被班主任拎上讲台,扯着头发扇了两巴掌?「我叫你自习,你跑出去干嘛?」

白川推着斗车站在老鹰嘴的坡道往远方望,旁边是桩井,再旁边有搅拌机开始混沙和水泥发出轰隆隆的响声。另一边的远处堆着几根直径有一米的水泥管,引爆雷管时白川他们就躲在那后面。

白川脑子里一瞬间产生了疑问,「我为什么要在这?」就像上学时,他问过自己「为什么非得上学?」学校里这么多傻逼,为什么我非要和傻逼挤在一块?

可是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。

四舅上来了。白川收回思绪,先干活吧。

第二天下雨,四舅和工友们打长牌,白川不会,也懒得学。他以前学过,但对赌博不太擅长。白川帮他们记账,发了工钱后大家才扯账。张林睡在旁边的隔间,走过来问白川要不要一起看光碟。四舅让白川去和张林耍,「你们年轻人有话说。」有人打哈哈,「有毛片莫得,我也要看。」四舅说「人家大学生。」「大学生就不是男人嗦。」

张林从外边接了个插线板到这间屋子,插线板放在桌子上,这张桌子算是特权,张林要学习。铺位则和外边的人一样,一层棉絮铺在水泥地上。桌子上有个小柜子,锁打开放在一边。张林一边问白川些有的没的,一边打开柜子,从里面拿出一个书本一样的袋子。白川注意到柜子里面还放了不少书。

这个袋子的每一页正反两面都插着一张光碟。张林问白川要看啥,白川说随便。张林没随便,他挑了一张,说「这张你肯定爱看。」然后从被子里掏出一个便携式的光盘播放器。

白川说,「来张你爱看的。」张林楞了一下,疑惑地说你说啥玩意。白川解释说,「你刚才说放一张我肯定爱看的。你喜欢看啥?给我放张你喜欢看的吧。」

张林哈哈一笑,「这张就是我爱看的。」

白川觉得这家伙没意思,明明自己喜欢看,嘴上却说放个别人喜欢的。

那次放了啥白川已经忘了,只记得是个外国的片。白川还是第一次看这种电影,他有点不习惯。人物说的话都听不懂,看啥玩意还。虽然有字幕——那也没用,看字幕时根本来不及看画面。

不过白川还记得他们聊了些啥。张林问白川了一个问题,知道这为什么叫老鹰嘴吗?

白川对这记得很清楚。因为他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。老鹰嘴就是老鹰嘴,别人那么叫它,白川就那么叫它。老鹰嘴就是这个地方,这个地方就是老鹰嘴。白川从来没想过老鹰嘴为什么叫老鹰嘴,也从来没想过老鹰嘴为什么叫老鹰嘴也是一个问题。

张林讲了个故事。

老鹰嘴之所以叫老鹰嘴,是因为这山上有一大块三角形的石头。尖嘴的这边收成一直不好,另一边却水沃田肥。慢慢地流出了一个传说,说是山顶那块石头本来是头老鹰,因偷吃粮食被山神化为石头。它变为石头后仍不改本性,尖嘴不停地吃,把这边的粮食全吃进肚子,又都排泄到了另一边的村子。这才导致两遍庄稼收成的迥异。

白川觉得有点意思。

「尖嘴这边没人去把那石头敲了?」

张林笑,「听说以前有人尝试过,但那山以前太险了,不好上去,而且另一边的人也不肯让他们这么搞啊。」张林站起来走到窗口,窗口没装窗子,就一个方形的大洞。雨滴打在屋顶的塑胶瓦上,噼里啪啦的,雨丝也不断从窗口飘进来。

张林指着山顶说,看那边。

白川看过去,山顶有座信号塔。

「那边以前有座水泥厂,把山挖空了有一半。后来水泥厂没搞了,这儿的人沿着坡走出了一条路。现在那条路挺宽的,车都可以上去。这座塔就是今年移动公司把材料拉过去安上的。」

数年来难以接近的地方现在居然开着车就能到达。白川觉得不可思议。

但这个角度看不清石头在哪。

「开车就能去?」

「对噢。」

白川冒出个念头,「走,我们去把那块石头炸了。」

「啥?」

「我可以拿几根雷管出来。」

「我没喊你解释怎么炸。你也太异想天开了。」张林没下过井,也知道雷管虽然有点威力,但肯定炸不动那么大的石头。

「哈哈哈哈。」

张林听白川笑了几声,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了,还是补充了句「而且也太危险了。」

白川沉默了一下,问张林「你知道电视里……还有电影里,都是假的吗?」

「啥?」

张林觉得白川思维太跳跃了。

这是 7 岁的时候,白川同桌问他的问题。

「你知道吗?电视里都是假的哦。」

「什么是假的?」

同桌兴奋地昂头说「都是假的。比如那个《封神榜》,里面死的人都是假的。」

「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没死?」

「是啊,他们是假死的。」

之前,白川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,就像「老鹰嘴为什么叫老鹰嘴」一样。

白川感到一丝悲哀,本来有人提醒过他的,他同桌就提醒过他。可是他忘了。张林今天提起,白川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也意识到过:「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。」白川觉得那时的自己就像是活在游戏里的 NPC,或者末日里的僵尸。有人尝试过唤起他,可他自己没有兴趣。

「带我去那边山上看看呗。」

雨停了后张林去开车,白川本来打算借口上厕所去拿几根雷管,想了想,觉得躲着张林就不能拿引爆器,到时候用石头砸的话确实有点危险,便作罢。

十多分钟,俩人就从这边下去,从那边山上爬起。这山远远看起云雾缭绕挺有意境,进去了才发觉雾气太他妈干扰视线了。

张林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。地下有一堆压扁的大纸箱子,旁边砌了一堆泡沫,这些东西就堵在路中间。纸箱子全湿了,泡沫表面似乎涂了什么防水的涂料,表面形成了几颗水滴。前面码了一圈围墙,围着的就是他们之前看到的信号塔。那块石头应该就在塔子后面的悬崖处,白川估计着距离往前走。

沿着围墙走过去,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白川呼了一声卧槽。张林从后面疾步走过来,「哈哈,看样子有人先你一步。」

一览无余的空旷,碎石从围墙后面开的门口处铺了一条长长的小道直到悬崖边。这显然是那块大石头被炸后的现场。白川上到窄路,有点磕脚。沿着碎石道走到悬崖边,风的触感越来越明显。

白川有种错觉,好像与青春有关的一切,性欲、精力、迷茫、还有其它未曾经历过的东西,都随着那块石头消失了。

「整他妈这些,」白川用脚尖在碎石里滑动,「花里胡哨的。」

风在山丘间奏起巨响。

「这场景有点像一部电影。」张林说。

「啥?」

「这场景有点像一部电影。」张林重复了一遍。

「啥电影?」

「我忘了。」

两人无言地望向前方。